坐花志果 下卷 三、救人延壽

　　同舟推解恰深情　想見翁非作孽身

　　陰卒泄機(jī)遭貶謫　笑他受累卻非輕

　　休寧汪翁，歲暮收帳歸，扁舟行風(fēng)雪中。岸上一人求附舟，舟子不欲，翁獨(dú)憐而許之。及登舟，已凍餒欲僵〖餒，弩罪切，音內(nèi)上聲，餓也。〗。翁溫以敝裘，飲以火酒。移時(shí)始能言，頓首作謝。詰其蹤跡，告曰：“我非人，城隍司勾魂使也！”問所勾何人，出示一冊(cè)，共三十三名，翁冠其首〖冠，音貫。（韻會(huì)）為眾之首曰冠?！健４篌@，向之長跪乞哀。其人曰：“此奉東岳行勾，雖城隍司弗能救，我何敢玩法？”固哀之。曰：“無已，念同舟推解之恩〖（史記淮陰侯傳）漢王解衣衣我，推食食我。〗，置君于末，可暫緩數(shù)日。君速歸理身后事，新正三日候君于廟門左?！蔽讨x之。

　　旋至一村，其人作別登岸，維舟覘之〖維，系也。覘，音瞻，窺也?！?，見其逕入一人家〖逕，音徑。逕入，猶言直入?！?，有頃復(fù)出，其家哭聲作矣。翁念其言信，倉皇鼓棹歸〖棹，音趙。倉皇，急貌。鼓，搖也。棹，櫓也?！?。甫登岸，見有男婦二人，相持而泣。詢其故，以歲暮欲鬻妻以償逋負(fù)〖鬻，音育，賣也。逋，音哺，平聲。欠債曰逋負(fù)。償，還也?！?，無應(yīng)者，將夫婦偕死。翁念我數(shù)日人耳，需多金何為？舉收帳所得銀盡與之。至家已除夕，越明日元旦，召親族鄰里咸會(huì)，凡負(fù)財(cái)而力不能償者，悉焚其券。鬻田而價(jià)未足者，能贖聽其贖，不贖則增其值〖值，價(jià)也?！?。曰：“無為后人累也?！睆?fù)呼集家人囑以后事。既畢，語眾曰：“今將與公等長別，宜各盡歡?！彼熘镁茪g飲，從容竟日〖從容，舒徐貌。竟日，盡日也?！剑澳菏忌?。

　　至初三日，竟親詣城隍廟投到，果遇前使于門左，容色凄慘，謂翁曰：“君累我矣！我以一念不忍，移易后先。昨城隍以君活人夫婦及焚券二事，申奏東岳；東岳謂此人已死，何得有此義舉？敕城隍行勘〖勘，音堪，去聲。行勘，猶言行查也?！?，以余泄機(jī)玩法，流貶云南。君則增壽一紀(jì)，子孫加注祿籍。君宜益勉為善，后十二年，再當(dāng)遇君于此。”言訖不見。翁歸，竟無恙。

　　未幾，二子相繼入泮，家亦日富。后十二年元旦，復(fù)夢(mèng)前卒來告曰：“上帝以君增壽后，戒殺放生，力行善事，已授君某縣城隍。今陽數(shù)告終，即當(dāng)履任，后三日當(dāng)引騶從來迎〖騶從，注詳云間守篇?！健！奔靶眩糇訉O至榻前，從容囑以后事。屆期，沐浴衣冠，端坐以待，忽隱隱聞鼓樂聲，翁曰：“騶從至矣！”遂含笑悠然而逝。

　　坐花主人曰：“是則余鄉(xiāng)人及親族中多能言之。以數(shù)日之人，而以為善增壽，天之報(bào)施，何其厚耶？至于脫鬼趣而叨冥秩〖鬼趣二字，出（楞嚴(yán)經(jīng)）。秩，祿也。叨冥秩，指其作城隍而言?！剑鹿谧?，鼓樂來迎。以視十二年之前，風(fēng)雪扁舟，幾于道斃者，其舒慘奚啻霄壤〖奚啻霄壤，猶言天地懸遠(yuǎn)也?！?，然則人亦何所憚而不為善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