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學(xué)古籍
子部
  • 盧攜(?——八八○年),唐書法家。字子升。范陽(今河北涿縣)人。擢進士第,乾符中累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拜中書侍郎,與鄭畋俱李翱甥,同位宰相,終太子賓客。

    《臨池訣》或作《臨池妙訣》二篇,首敘書法傳授源流,自謂得永興家法,乃取《翰林隱術(shù)》、右軍《筆勢論》、徐吏部《論書》、《竇臮字格》、《永字八法勢論》,刪繁選要,以為其篇,為目有八。




    吳郡張旭言:自智永禪師過江,楷法隨渡。永禪師乃羲、獻之孫,得其家法,以授虞世南,虞傳陸柬之,陸傳子彥遠,彥遠仆之堂舅,以授余。不然,何以知古人之詞云爾。攜按:永禪師從侄纂及孫渙皆善書,能繼世。張懷瓘《書斷》稱上官儀師法虞公,過于纂矣。張志遜又纂之亞。是則非獨專于陸也。王叔明《書后品》又云虞、褚同師于史陵。陵蓋隋人也。旭之傳法,蓋多其人,若韓太傅滉、徐吏部浩、顏魯公真卿、魏仲犀。又傳蔣陸及從侄野奴二人。予所知者,又傳清河崔邈,邈傳褚長文、韓方明。徐吏部傳之皇甫閱。閱以柳宗元員外為入室,劉尚書禹錫為及門者,言柳公常未許為伍。柳傳方少卿直溫,近代賀拔員外惎、寇司馬璋、李中丞戎,與方皆得名者。蓋書非口傳手授而云能知,未之見也。小子蒙昧,常有心焉。而良師不遇,歲月久矣,天機懵然,因取《翰林隱術(shù)》、右軍《筆勢論》、徐吏部《論書》、《竇臮字格》、《永字八法勢論》,刪繁選要,以為其篇?!断缔o》言智者觀其彖辭,思過半矣。倘學(xué)者覃思于此,鐘繇、羲、獻,誠可見其心乎!

    第一,用紙筆。
    第二,認(rèn)勢。
    第三,裹束。
    第四,真如立,行如行。
    第五,草如走。
    第六,上稀。
    第七,中勻。
    第八,下密。

    用筆之法:拓大指,擫中指,斂第二指,拒名指,令掌心虛如握卵,此大要也。

    凡用筆,以大指節(jié)外置筆,今動轉(zhuǎn)自在。然后奔頭微拒,奔中中鉤,筆拒亦勿令大緊,名指拒中指,小指拒名指,此綱要也。皆不過雙苞,自然虛掌實指?!坝馈弊终撛疲阂源笾竿仡^指鉤中指。此蓋言單苞者。然必須氣脈均勻,拳心須虛,虛則轉(zhuǎn)側(cè)圓順;腕須挺起,粘紙則輕重失準(zhǔn)。把筆淺深,在去紙遠近,遠則浮泛虛薄,近則揾鋒體重。

    用水墨之法,水散而墨在,跡浮而棱斂,有若自然。紙剛則用軟筆,策掠按拂,制在一鋒。紙柔用硬筆,袞努鉤磔,順成在指。純剛?cè)缫藻F畫石,純?nèi)崛缫阅嘞茨?,既不圓暢,神格亡矣。畫石及壁,同紙剛例,蓋相得也。
    作者:
    盧攜
  • 歷觀前賢論書,征引迂遠,比況奇巧,如“龍?zhí)扉T,虎臥鳳闕”,是何等語?或遣辭求工,去法逾遠,無益學(xué)者。故吾所論要在入人,不為溢辭。

    吾書小字行書,有如大字。唯家藏真跡跋尾,間或有之,不以與求書者。心既貯之,隨意落筆,皆得自然,備其古雅。壯歲未能立家,人謂吾書為集古字,蓋取諸長處,總而成之。既老始自成家,人見之,不知以何為祖也。

    江南吳皖、登州王子韶大隸題榜古意盎然,我兒尹仁大隸題榜與之等。又幼兒尹知代我名書碑及手大字更無辨。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,云:“每小簡可使令嗣書?!敝^尹知也。

    老杜作《薛程慧普寺》詩云:“郁郁三大字,蛟龍發(fā)相纏?!苯裼惺镜靡曋耸菣M勒倒收筆鋒,筆筆如蒸餅,“普”字如人握兩拳,伸臂而立,丑怪難狀。由是論之,古無真大字明矣。

    葛洪“天臺之觀”飛白,為大字之冠,古今第一。歐陽詢“道林之寺”,寒儉無精神。柳公權(quán)“國清寺”,大小不相稱,費盡筋骨。裴休率意寫牌,乃有真趣,不陷丑怪。真字甚易,唯有體勢難,謂不如畫算,勻,其勢活也。

    字之八面,唯尚真楷見之,大小各自有分。智永有八面,已少鐘法。丁道護、歐、虞筆始勻,古法亡矣。柳公權(quán)師歐,不及遠甚,而為丑怪惡札之祖。自柳世始有俗書。

    唐官誥在世為褚、陸、徐嶠之體,殊有不俗者。開元以來,緣明皇字體肥俗,始有徐浩,以合時君所好,經(jīng)生字亦自此肥。開元以前古氣,無復(fù)有矣。

   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,甚失當(dāng)。浩大小一倫,猶吏楷也。僧虔、蕭子云傳鐘法,與子敬無異,大小各有分,不一倫。徐浩為顏真卿辟客,書韻自張顛血脈來,教顏大字促令小,小字展令大,非古也。

    石刻不可學(xué),但自書使人刻之,已非己書也,故必須真跡觀之,乃得趣。如顏真卿,每使家僮刻字,故會主人意,修改波撇,致大失真。唯吉州廬山題名,題訖而去,后人刻之,故皆得其真,無做作凡俗之差,乃知顏出于褚也。又真跡皆無蠶頭燕尾之筆,與郭知運《爭坐位帖》,有篆箍氣,顏杰思也。柳與歐為丑怪惡札祖,其弟公綽乃不俗于兄。筋骨之說出于柳,世人但以怒張為筋骨,不知不怒張自有筋骨焉。

    凡大字要如小字,小字要如大字。褚遂良小字如大字,其后經(jīng)生祖述,間有造妙者。大字如小字,未之見也。

    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提筆,字愈無筋骨神氣,作圓筆頭如蒸餅,大可鄙笑。要須如小字,鋒勢備全、都無刻意做作乃佳。自古乃今,余不敏,實得之。榜字固已滿世,自有識者知之。石曼卿作佛號,都無回互轉(zhuǎn)折之勢,小字展令大,大字促令小,是顛教顏真卿謬論。蓋字自有大小相稱,且如“太一之殿”,作四窠分,豈可將“一”字肥滿一窠,以對“殿”字乎!蓋自有相稱,大小不展促也。余嘗書“天慶之觀”,“天”、“之”字皆四筆,“慶”、“觀”字多畫,在下各隨其相稱寫之,掛起氣勢自帶過,皆如大小一般,雖真有飛動之勢也。

    書至隸興,大篆古法大壞矣。篆籀各隨字形大小,故知百物之狀,活動圓備,各各自足。隸乃始有展促之勢,而三代法亡矣。

    歐、虞、褚、柳、顏、皆一筆書也。安排費工,豈能垂世?李邕脫子敬體,乏纖濃;徐浩晚年力過,更無氣骨:皆不如作郎官時《婺州碑》也?!抖⒆印?、《不空》,皆晚年惡札,全無研媚,此自有識者知之。沈傳師變格,自有超世真趣,徐不及也。御史蕭誠書太原題名,唐人無出其右。為司馬系《南岳真君觀碑》,極有鐘、王趣,馀皆不及矣。

    智永臨集《千文》,秀潤圓勁,八面具備,有真跡。自“顛沛”字起,在唐林夫處,他人所收不及也。字要骨格,肉須裹筋,筋須藏肉,帖乃秀潤生,布置穩(wěn),不俗。險不怪,老不枯,潤不肥。變態(tài)貴形不貴苦,苦生怒,怒生怪;貴形不貴作,作入畫,畫入俗:皆字病也。

    “少成若天性,習(xí)慣若自然”,茲古語也。吾夢古衣冠人授以折紙書,書法自此差進,寫與他人都不曉。蔡元長見而驚曰:“法何太遽異耶?”此公亦具眼人。章子厚以真自名,獨稱我行草,欲我書如排算子,然真字須有體勢乃佳爾。顏魯公行字可教,真便入俗品。 尹仁等古人書,不知此學(xué)我書多。小兒作草書,大段有意思。

    智永硯成臼,乃能到右軍。若穿透,始到鐘、索也。可不勉之!一日不書便覺思澀,想古人未嘗片時廢書也。因思蘇之才《恒公至洛帖》,字明意殊有工,為天下法書第一。半山莊臺上多文公書,今不知存否?文公學(xué)楊凝式書,人鮮知之,余語其故,公大賞其見鑒。

    金陵幕山樓隸榜,乃關(guān)蔚宗二十一年前書,想六朝宮殿榜皆如是。

    石曼卿作佛號,都無回互轉(zhuǎn)折之勢,小字展令大,大字促令小,是顛教顏真卿謬論。蓋字自有大小相稱,且如“太一之殿”,作四窠分,豈可將“一”字肥滿一窠,以對“殿”字乎!蓋自有相稱,大小不展促也。余嘗書“天慶之觀”,“天”、“之”字皆四筆,“慶”、“觀”字多畫,在下各隨其相稱寫之,掛起氣勢自帶過,皆如大小一般,雖真有飛動之勢也。

    書至隸興,大篆古法大壞矣。篆籀各隨字形大小,故知百物之狀,活動圓備,各各自足。隸乃始有展促之勢,而三代法亡矣。

    歐、虞、褚、柳、顏、皆一筆書也。安排費工,豈能垂世?李邕脫子敬體,乏纖濃;徐浩晚年力過,更無氣骨:皆不如作郎官時《婺州碑》也?!抖⒆印贰ⅰ恫豢铡?,皆晚年惡札,全無研媚,此自有識者知之。沈傳師變格,自有超世真趣,徐不及也。御史蕭誠書太原題名,唐人無出其右。為司馬系《南岳真君觀碑》,極有鐘、王趣,馀皆不及矣。

    智永臨集《千文》,秀潤圓勁,八面具備,有真跡。自“顛沛”字起,在唐林夫處,他人所收不及也。

    字要骨格,肉須裹筋,筋須藏肉,帖乃秀潤生,布置穩(wěn),不俗。險不怪,老不枯,潤不肥。變態(tài)貴形不貴苦,苦生怒,怒生怪;貴形不貴作,作入畫,畫入俗:皆字病也。

    “少成若天性,習(xí)慣若自然”,茲古語也。吾夢古衣冠人授以折紙書,書法自此差進,寫與他人都不曉。蔡元長見而驚曰:“法何太遽異耶?”此公亦具眼人。章子厚以真自名,獨稱我行草,欲我書如排算子,然真字須有體勢乃佳爾。

    顏魯公行字可教,真便入俗品。 尹仁等古人書,不知此學(xué)我書多。小兒作草書,大段有意思。

    智永硯成臼,乃能到右軍。若穿透,始到鐘、索也??刹幻阒?br>
    一日不書便覺思澀,想古人未嘗片時廢書也。因思蘇之才《恒公至洛帖》,字明意殊有工,為天下法書第一。

    半山莊臺上多文公書,今不知存否?文公學(xué)楊凝式書,人鮮知之,余語其故,公大賞其見鑒。金陵幕山樓隸榜,乃關(guān)蔚宗二十一年前書,想六朝宮殿榜皆如是。
    作者:
    米芾
  • 李嗣真,(?--六九六年)唐代書畫家,字承胄。 一說趙州(今屬河北)人,一說滑州匡城(今屬河南)人。則天永昌中,官御史中丞、知大夫事,被酷吏來俊臣所陷。

    《書后品》一卷,《新舊唐志》、《崇文總目·小學(xué)類》、《書錄解題·雜藝類》、《通志略》等均作《書后品》,而《說郛》本作《后書品》,誤倒一字。李嗣真因庾肩吾《書品》,更分十等,各為評贊,此書所載八十一人,各有敘錄,條理姝然,今本乃有八十二人,文中“登逸品數(shù)者四人”、可能僅指張、鐘、二王,不包括李斯,故有一人之誤。稱《后品》是因為前有王愔、王僧虔、袁昂、庾肩吾之《書品》。本篇上上品之上更列逸品,為嗣真所創(chuàng),明其在九等之上。

    《書后品》作于初唐,是繼梁庾肩吾之后的又一部書法著錄。全書評述了秦至初唐的81名書家,按十品分十個等級加以評述,依次為逸品、上上品、上中品、上下品、中上品、中中品、中下品、下上品、下中品、下下品,在品評中亦有理論闡述,條理中然。



    昔倉頡造書,天雨粟,鬼夜哭,亦有感矣。蓋德成而上,謂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也,藝成而下,謂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(shù)也。吾作《詩品》,猶希聞偶合神交、自然冥契者,是才難也。及其作《書評》而登逸品數(shù)者四人,故知藝之為末,信也。雖然,若超吾逸品之才者,亦當(dāng)絕終古,無復(fù)繼作也。故斐然有感而作《書評》,雖不足以對揚王休、弘闡神化,亦名流之美事耳。與夫飽食終日,博奕猶賢,不其遠乎?項籍云:“書足以記姓名”此狂夫之言也。嗟爾后生,既乏經(jīng)國之才,又無干城之略,庶幾勉夫斯道。近代虞秘監(jiān)、歐陽銀青、房、褚二仆射、陸學(xué)士、王家令、高司衛(wèi)等亦并由此術(shù),無所間。然其中亦有更無他技而俯措朱紱,如此則雖慚君子之盛烈,茍非莘野之器,箕山之英,亦何能作誡凌云之臺,拂衣碑石之際邪!今之馳騖,去圣逾遠,徒識方圓,而迷點畫,亦猶莊生之嘆盲者,《易·象》之談日中,終不見矣。 太宗與漢王元昌、褚仆射遂良等皆授之于史陵,褚首師虞,后又學(xué)史,乃謂陵曰:“此法更不可教人?!笔瞧涿钐幰?。陸學(xué)士柬之受于虞秘監(jiān),虞秘監(jiān)受于永禪師,皆有法體。今人都不聞師范,又自無鑒局,雖古跡昭然,永不覺悟,而執(zhí)燕石以為寶,玩楚風(fēng)而稱珍,不亦謬哉!其議論品藻,自王愔以下,王僧虔、袁、庾諸公已言之矣;而或理有未周,今采諸家之善,聊措同異,以貽諸好事。其前品已定,則不復(fù)銓列。素未曾入,有可措者,亦復(fù)云爾。太宗、高宗皆稱神札,吾所伏事,何敢寓言!始于秦氏,終于唐世,凡八十一人,分為十等。

    李斯小篆之精,古今妙絕。秦望諸山及皇帝玉璽,猶夫千鈞強弩,萬石洪鐘。豈徒學(xué)者之宗匠,亦是傳國之遺寶。

    張芝章草。

    鐘繇正書。 王羲之三體及飛白。

    王獻之草、行書,半草行書。

    右四賢之跡,揚庭效伎,策勛底績。神合契匠。冥運天矩,皆可稱曠代絕作也。而鐘、張筋骨有余,膚肉未贍,逸少加減太過,朱粉無設(shè),同夫披云睹日,芙蓉出水,求其盛美,難以備諸。然伯英章草似春虹飲澗,落霞浮浦;又似沃霧沾濡,繁霜搖落。元常正隸如郊廟既陳,俎豆斯在;又比寒澗豁,秋山磋峨。右軍正體如陰陽四時,寒暑調(diào)暢,巖廊宏敞,簪裾肅穆。其聲鳴也,則鏗鏘金石;其芬郁也,則氤氳蘭麝,其難征也,則縹緲而已仙;其可覿也,則昭彰而在目。可謂書之圣也。若草、行雜體,如清風(fēng)出袖,明月入懷,瑾瑜爛而五色,黼繡摛其七采,故使離朱喪明,子斯失聽,可謂草之圣也。其飛白也,猶夫霧繫卷舒,煙空照灼,長劍耿介而倚天,勁矢超騰而無地,可謂飛白之仙也。又如松巖點黛,蓊郁而起朝云;飛泉漱玉,灑散而成暮雨。既離方以遁圓,亦非絲而異帛,趣長筆短,差難縷陳。子敬草書逸氣過父,如丹穴風(fēng)舞,清泉龍躍,倏忽變化,莫知所自’或蹴海移山,翻濤簸岳。故謝安石謂公當(dāng)勝右軍,誠有害名教,亦非徒語耳。而正書、行書如田野學(xué)士越參朝列,非不稽古憲章,乃時有失體處。舊說稱其轉(zhuǎn)研去鑒,疏矣。然數(shù)公皆有神助,若喻之制作,其猶《雅》、《頌》之流乎。

    評曰:元常每點多異,羲之萬字不同、后之學(xué)者恐徒傷筋膂耳。然右軍肇變古質(zhì),理不應(yīng)減鐘,故云:“或謂過之?!扁滓砻坎环萆?,曾得伯英十紙,喪亂遺失,常恨妙跡永絕。及后見逸少與亮?xí)?,乃曰:“今見足下答家兄書,煥若神明,頓還舊觀。”方乃大服羲之。又曾書壁而去,子敬密拭之,而更別題。右軍還觀之曰:“吾去時真大醉?!弊泳茨诵姆印H挥臆娊K無敗累,子敬往往失落,及其不失,則神妙無方,可謂草圣也。

    贊曰:倉頡造書、鬼哭天廩,史籀堙滅,陳倉籍甚。秦相刻銘’爛若舒錦,鐘、張、羲、獻,超然逸品。


    上上品二人
    程邈 隸
    崔瑗 小篆右程君首創(chuàng)隸則,規(guī)范煥于丹青、崔氏爰效李斯,點畫皆如鐫石。傳之后裔,闕功亦茂。此外鐫勒,去之無乃藑乎,若校之文章,則《三都》、《二京》之比也。

    上中品七人
    蔡邕 索靖 梁鴿 鐘會
    衛(wèi)瓘 韋誕 皇象

    右白王、崔以降,更無超越此數(shù)君。梁氏石書,雅勁于韋、蔡,皇、衛(wèi)草跡,殆亞于二王。鐘、索遺跡雖少,吾家有小鐘正書《洛神賦》,河南長孫氏雅所珍好,用子敬草書數(shù)紙易之。索有《月儀》三章,觀其趣況,大力遒竦,無愧珪璋特達。猶夫聶政、相如千載凜凜,為不亡矣。

    又《毋丘興碑》,云是索書,比蔡,《石經(jīng)》無相假借。蔡公諸體,惟有《范巨卿碑》風(fēng)華艷麗,古今冠絕。王簡穆云:“無可以定其優(yōu)劣。”此亦何勞品書者乎!

    上下品十二人
    崔寔章草 郗鑒 王廙 衛(wèi)夫人正書
    王洽 郗愔 李式 庾翼
    羊欣 歐陽詢 虞世南 褚遂良

    逸少謂領(lǐng)軍“弟書不減吾”,吾觀可者有數(shù)十紙,信佳作矣,體裁用筆似逸少,虛薄不淪。右軍藻鑒,豈當(dāng)虛發(fā)!蓋欲假其名譽耳。措之中下,豈所謂允僉望哉!崔、衛(wèi)素負(fù)高名,王、庾舊稱拔萃,崔章草甚妙,衛(wèi)正體尤絕。世將楷則遠類羲之,猶有古制,稚恭章草頗推筆力,不謝子真。郗、李超邁,過于羊欣。歐陽草書,難于競爽,如旱蛟得水,毚兔走穴,筆勢恨少。至于鐫勒及飛白諸勢,如武庫矛戟,雄劍欲飛。虞世南蕭散灑落,真草惟命,如羅綺嬌春,鹓鴻戲沼,故當(dāng)子云之上。褚氏臨寫右軍,亦為高足,豐艷雕刻,盛為當(dāng)今所尚,但恨乏自然,功勤精悉耳。

    評曰:蟲篆者小學(xué)之所宗。草隸者士人之所尚,近代君子多好之,或時有可觀耳。然許靖之跡,殆不減小令,常嘆曰:“鐘書初不留意,試作之,乃不可得。研之彌久,如有仿佛。乃知有畫龍之惑耳,安可厚誣乎?此群英允居上流三品,其中銓鑒,不無優(yōu)劣。

    贊曰:程邈隸體,崔公篆勢,梁、李、蔡、索、郗、皇、韋、衛(wèi),羊習(xí)獻規(guī),褚傳羲制,邈乎天壤,光闕來裔。

    中上品七人
    張昶 衛(wèi)恒 杜預(yù) 張翼
    郗嘉賓 阮研 漢王元昌

    右文舒《西岳碑》但覺妍冶,殊無骨氣,庾公置之七品。張翼代羲之草奏,雖曰“小人幾乎亂真?!案司幹铱疲瑳芪蓟煜?,故難品會。至于衛(wèi)、杜之筆,流傳多矣,縱任輕巧,流轉(zhuǎn)風(fēng)媚。剛健有余,便娟詳惟,諒少儔匹,書賔與王庾相捋。是則高手顏黃門有言:阮交州、蕭國子、陶隱居各得右軍二體,故稱當(dāng)時之冠絕。然蕭公力薄,終不能逮。阮漢王作獻之氣勢或如劍舞往往勝幾。

    中中品十二人
    謝安 康昕 桓玄 丘道護
    許靜 蕭子云 陶弘景 釋智永
    劉珉 房玄齡 陸柬之 王知敬

    右謝公縱任自在,有螭盤虎踞之勢??店壳擅芫?,有翰飛鶯弄之體?;感珞@蛇如草,銛鋒出匣。劉珉比顛波赴壑,狂澗爭流。隱居穎脫得書之筋髓,如麓景霜空,鷹隼初擊。道護謬登高品跡乃浮澷。陸柬之學(xué)虞草體用筆則青出于藍。故非子云之徒,子云正隸功夫恨少不至高絕也。智永精熟過人,惜無奇態(tài)矣。房司空含文抱質(zhì),王家令碎玉殘金,房如海上* *,王比松間孤* 。

    中下品七人
    孫皓 張超 謝道蘊 宗 炳
    宋文帝 齊高帝 謝靈云

    右,孫皓,吳人酣暢,驕其家室,雖欲矜豪,亦復(fù)平矣。張如郢中少年,乍入京輦,縱有才辯,蓋亦可知。謝韞是王凝之之妻,雍容和雅,芬馥可玩。宋帝有子敬風(fēng)骨,超縱狼藉,翁煥為美。康樂往往驚遒,齊帝時時合興,知慕韓、彭之豹變,有異張、桓之拾青。宗炳放逸屈懾,頗斅康、許,量其直置孤梗,是靈運之流也。

    評曰:古之學(xué)者皆有規(guī)法,今之學(xué)者但任胸懷,無自然之逸氣,有師心之獨任。偶有能者,時見一斑,忽不悟者,終身瞑目,而欲乘款段,度越驊騮,斯亦難矣。吾當(dāng)告勉夫后生,然自古嘆知音者希,可謂絕絃也。

    贊曰:西岳張昶,江東阮研,銀鷹貞白,鐵馬桓玄,衛(wèi)、杜花散,安、康綺鮮。元昌、柬之,名后身先。

    下上品十三人
    陸機 袁崧 李夫人 謝眺
    庾肩吾 蕭綸 王褒 斛斯彥明
    錢毅 房彥謙 殷令名 張大隱 藺靜文

    右士衡以下,時然合作,踳chuan駁不倫,或類蚌質(zhì)珠胎’乍比金沙銀礫。陸平原、李夫人猶帶古風(fēng),謝吏部、庾尚書創(chuàng)得今韻。邵陵王、王司空是東陽之亞,房司隸、張隘州參小令之體。藺生正書甚為鮮緊,亦有規(guī)則。錢氏小篆、飛白,寬博敏麗,太宗貴之。斛斯筆勢,咸有由來,司隸宛轉(zhuǎn)、頗稱流悅,皆著名矣。殷氏擅聲題榜,代有其人。嗟乎!有天才者或未能精之,有神骨者則其功夫全棄,但有佳處,豈忘存錄!

    下中品十人
    范曄 蕭思話 張融 梁簡文帝
    劉逖 王晏 周颙 王崇素
    釋智果 虞綽

    右,范如寒雋之士,亦不可棄,蕭比遁世之夫,時或堪采。思光要自標(biāo)舉,蓋無足褒;簡文拔群貴勝,猶難繼作。劉黃門落花從風(fēng),王中書奇石當(dāng)徑。彥倫意則甚高,跡少俊銳。崇素時象麗人之姿,智果頗似委巷之質(zhì)。虞綽鋒穎迅健,亦其次矣。

    下下品七人
    劉穆之 褚 淵 梁武帝 梁元帝
    陳文帝 沈君理 張正見

    右數(shù)君亦稱筆札,多類效顰,猶枯林之春秀一枝,比眾石之孤生片琰。就中彥回輕快,練倩有力,孝元風(fēng)流,君理放任,亦后來之所習(xí),非先達之所營。吾黨論書,有異于是。

    評曰:前品云“蕭思話如舞女回腰,仙人嘯樹”,則亦曰佳矣,又云“張伯英如漢武學(xué)道,憑虛欲仙”,終不成矣。商榷如此,不亦謬乎?吾今品藻,亦來能至當(dāng),若其顛倒衣裳,白圭之玷,則庶不為也。后來君子,倘為鑒焉。

    贊曰:蚌質(zhì)懷珠,銀鋼蘊礫,陸、謝參蹤,蕭、張繼跡。思話仙才、張融賞擊,如彼苦秀,眾多群石。
    作者:
    李嗣真
  • 羊欣(三七O年——四四二年),南朝宋書法家。字敬元,泰山南城(今山東費縣西南)人,官至中散大夫、義興太守。親受王獻之傳授書法。沈約稱其善于隸書,子敬之后,可稱獨步。時諺曰:“買王得羊,不失所望。”而貶之者則謂欣學(xué)獻之,終不能度越獻之規(guī)矩,自成一家,故又有“婢作夫人”之誚。

    《采古來能書人名》或作《古來能書人名錄》,一卷。眷首有王僧虔啟云:“昨奉敕,須古來能書人名,臣所知局狹,不辯廣悉,輒條疏上呈羊欣所撰錄一卷,尋索未得,續(xù)更呈聞。謹(jǐn)啟。”《說郛》本誤以“輒條疏上呈”為句,以此書為王僧虔撰。唐張彥遠作《法書要錄》,于其題下注云:齊王僧虔錄,宋羊欣所傳者,目錄直書宋羊欣《采能書人名》。六朝至唐,時代較近,自可征信,且原文以“輒條疏上呈羊欣所撰錄一卷”為句,文義本甚明了。編中列自秦至?xí)x能書者凡六十九人。




    臣僧虔啟:昨奉敕,須古來能書人名,臣所知局狹,不辯廣悉,輒條疏上呈羊欣所撰錄一卷,尋索未得,續(xù)更呈聞。謹(jǐn)啟。秦丞相李斯。秦中車府令趙高。右二人善大篆。秦獄吏程邈,善大篆。得罪始皇,囚于云陽獄,增減大篆體,去其繁復(fù),始皇善之,出為御史,名書曰隸書。

    扶風(fēng)曹喜,后漢人,不知其官。善篆、隸,篆小異李斯,見師一時。

    陳留蔡邕,后漢左中郎將。善篆、隸,采斯、喜之法,真定《宣父碑》文猶傳于世,篆者師焉。

    杜陵陳遵,后漢人,不知其官。善篆、隸,每書,一座皆驚,時人謂為“陳驚座”。上谷王次仲,后漢人,作八分楷法。

    師宜官,后漢人,不知何許人、何官。能為大字方一丈,小字方寸千言?!豆⑶虮肥且斯贂?,甚是矜重?;蚩罩辆萍?,先書其壁,觀者云集,酒因大售。俟其飲足,削書而退。

    安定梁鴿,后漢人,官至選部尚書。得師宜官法,魏武重之,常以鵠書懸?guī)ぶ?。宮殿題署多是鵠手也。

    陳留邯鄲淳,為魏臨淄侯文學(xué)。得次仲法,名在鵠后。毛弘,鵠弟子。今秘書八分,皆傳弘法。又有左子邑,與淳小異。

    京兆杜度為魏齊相,始有草名。

    安平崔瑗,后漢濟北相,亦善草書。平苻堅,得摹崔瑗書,王子敬云:“極似張伯英?!辫プ訉崳僦辽袝?,亦能草書。

    弘農(nóng)張芝,高尚不仕。善草書,精勁絕倫。家之衣帛,必先書而后練;臨池學(xué)書,池水盡墨。每書,云“匆匆不暇草書”。人謂為“草圣”。芝弟昶,漢黃門侍郎,亦能草,今世云芝草者。多是昶作也。

    姜詡、梁宣、田彥和及司徒韋誕,皆英弟子,并善草,誕書最優(yōu)。誕字仲將,京兆人,善楷書,漢魏宮館寶器,皆是誕親手寫。魏明帝起凌云臺,誤先釘榜而未題,以籠子盛誕,轆轤長口引之,使就榜書之。榜去地二十五丈,誕甚危懼。乃擲其筆,比下焚之。乃誡子孫,絕此楷法,著之家令。官至鴻臚少卿。誕子少季,亦有能稱。

    羅暉、趙襲,不詳何許人,與伯英同時,見稱西州,而矜許自與,眾頗惑之。伯英與朱寬書,自敘云:“上比崔、杜不足,下方羅、趙有馀。”

    河間張超亦善草,不及崔、張。

    劉德升善為行書,不詳何許人。

    穎川鐘繇,魏太尉;同郡胡昭,公車征。二子俱學(xué)于德升,而胡書肥,鐘書瘦。鐘有三體:一曰銘石之書,最妙者也;二曰章程書,傳秘書、教小學(xué)者也;三曰行押書,相聞?wù)咭?。三法皆世人所善。繇子會,?zhèn)西將軍。絕能學(xué)父書,改易鄧艾上事,皆莫有知者。

    河?xùn)|衛(wèi)覬,字伯儒,魏尚書仆射,善草及古文,略盡其妙。草體微瘦,而筆跡精熟。覬子瓘,字伯玉,為晉太保。采張芝法,以覬法參之,更為草藁。 草藁是相聞書也。瓘子恒,亦善書,博識古文。 敦煌索靖,字幼安,張芝姊之孫,晉征南司馬,亦善草書。陳國何元公,亦善草書。

    吳人皇象,能草,世稱“沉著痛快”。

    滎陽陳暢,晉秘書令史,善八分,晉宮、觀、城門,皆暢書也。滎陽楊肇,晉荊州刺史,善草隸。潘岳誄曰:“草隸兼善,尺牘必珍,足無綴行,手不釋文,翰動若飛,紙落如云。”肇孫經(jīng),亦善草隸。

    京兆杜畿,魏尚書仆射;子恕,東郡太守;孫預(yù),荊州刺史:三世善草藁。 晉齊王攸,善草行書。

    泰山羊忱,晉徐州刺史;羊固,晉臨海太守:并善行書。

    江夏李式,晉侍中,善寫隸、草。弟定,子公府,能名同式。

    晉中書郎李充母衛(wèi)夫人,善鐘法,王逸少之師。

    瑯琊王廙,晉平南將軍,荊州刺史,能章楷,謹(jǐn)傳鐘法。

    晉丞相王導(dǎo),善藁、行。廙從兄也。

    王恬,晉中將軍,會稽內(nèi)史,善隸書。導(dǎo)第二子也。

    王洽,晉中書令、領(lǐng)軍將軍,眾書通善,尤能隸、行。從兄羲之云:“弟書遂不減吾。”恬弟也。

    王珉,晉中書令,善隸、行。洽少子也。

    王羲之,晉右將軍、會稽內(nèi)史,博精群法,特善草隸。羊欣云:“古今莫二?!睆M兄子也。

    王獻之,晉中書令,善隸、藁,骨勢不及父,而媚趣過之。羲之第七子也。兄玄之、徽之,兄子淳之,并善草、行。

    王允之,衛(wèi)軍將軍、會稽內(nèi)史,亦善草、行。舒子也。

    太原王濛,晉司徒左長史,能草、隸。子修,瑯琊王文學(xué)。善隸、行,與羲之善,故殆窮其妙。早亡,未盡其美。子敬每省修書云:“咄咄逼人?!?

    王綏,晉冠軍將軍、會稽內(nèi)史,善隸、行。

    高平郗愔,晉司空、會稽內(nèi)史。善章草,亦能隸。郗超,晉中書郎,亦善草。愔子也。 穎川庾亮,晉太尉,善草、行。庾翼,晉荊州刺史。善隸、行,時與羲之齊名。亮弟也。

    陳郡謝安,晉太傅,善隸、行。

    高陽許靜民,鎮(zhèn)軍參軍,善隸、草,羲之高足。

    晉穆帝時,有張翼善學(xué)人書,寫羲之表,表出,經(jīng)日不覺,后云:“幾欲亂真?!薄?

    會稽隱士謝敷,胡人康昕,并攻隸、草。
    飛白本是宮殿題八分之輕者,全用楷法。吳時張弘好學(xué)不仕,常著烏巾,時人號為“張烏巾”。此人特善飛白,能書者鮮不好之。
    作者:
    羊欣
  • 虞文靖公曰:“大德、延祐間稱善書者,必歸巴西、漁陽、吳興。謂鄧文原、鮮于樞與趙榮祿也。然鄧書太枯,鮮于太俗,豈能子昂萬一也。魏晉以來,未嘗不通六書之義。吳興公書冠天下,以其深究六書也?!?br>
    米元章評蔡襄書“如少年女子,訪雨尋云,體態(tài)妖嬈,行步緩慢,多飾鉛華?!?br>
    王延之曰:“勿欺數(shù)行尺牘,即表三種人身?!毖詴ㄖy也。

    蘇子美似古人筆勁,蔡君謨似古人筆圓。勁易而圓難也。

    古人例多能書,如管寧,人但知其清節(jié),而不知其銀鉤之敏;劉曜,人但知其獰兇,而不知其章時之工;又有能書而姓名不著者。后漢錦車馮夫人名嫽,善史書,僅見《西域傳》;張伯高以書酣,身名亞皇象,僅見《抱樸子》;曹蜍、李志與右軍同時,書亦爭衡,其人不足稱耳。

    劉靜能曰:“庚、謝、蕭、阮守法而法在:歐、虞、褚、薛竊法而法降;為黃、米諸公之放蕩,猶持法外之意;周、吳輩則慢法矣。下而至張即之怪誕百出。”不有子昂,孰回其瀾?

    有功無性,神采不生;有性無功,神采不實。

    得形體不若得筆法。學(xué)字如女子梳掠,惟性虛者尤能作態(tài)度也。世之學(xué)阮妍者,不得其骨力婉媚,惟見攣拳委曲;學(xué)薄紹之者,不得其批妍淵微,徒見其經(jīng)營險急。所謂丑女效顰,見者必走也。

    不屑為鐘、索、羲、獻之后塵,乃甘心作項羽、史弘肇之高弟。

    范成大云:“古人書法,字中有筆,筆中無鋒,乃為極致?!彼螡撓蠌埿瘛毒频马灐吩疲骸俺鲇娜朊?,殆類鬼神雷電。”信然。 趙秉文作《草書集韻序》曰:“草書尚矣,由漢而下,崔、張精其之能,魏、晉以來,鐘、王擅其美。自茲以降,代不乏人。夫其徘徊閑雅之容,飛走流柱之勢,驚竦峭拔之氣,卓犖跌巖之志,矯若游龍,疾若驚蛇。似邪而復(fù)直,欲斷而還連。千態(tài)萬狀,不可端倪,亦閑中之一樂也?!?br>
    方遜志先生云:“趙承旨書如程不識將兵,號令嚴(yán)明,不使毫發(fā)出法度外,故動無遺失;鮮于太常如漁陽健兒,姿體充偉而少韻度;康里公如攣雛出巢,神采可愛而結(jié)構(gòu)未熟;宋仲珩行草如天驥行中原,一日千里,超澗度險,不動氣力,雖若不可縱跡,而馳驟必合程度?!庇衷疲骸白影好钤谛胁荩绒鹊脮x人韻度,所乏者格力不展;子山最善懸腕,行草逸邁可喜,所乏者沉著不足。”又題褚遂良《哀冊》云:“古人所為,常使意勝于法,而后世常法勝于意。夫書亦六藝之一,大儒未嘗不留心焉?!?br>
    蓋師法古而結(jié)體密,源流遠而意象深,乃為法書。若確守六書,古人謂之“氈裘氣”;東坡所謂“鸚哥之學(xué)止數(shù)言”;山谷所謂“蝦蟆之禪,惟一跳也”。

    李邕書,《云麾將軍》第一,其融液屈衍,一法《蘭亭》,但放筆差增其豪,豐體更溢其媚,如盧詢下朝,風(fēng)度閑雅,縈轡回策,盡有蘊藉,三郎顧之,不覺嘆矣。
    作者:
    祝允明
  • 黃帝史倉頡,生而神靈,仰觀俯察,始作書契。上古無筆墨,以竹沾漆,書于竹簡,上隆下削,形如蝌蚪,今大禹《峋嶁》,及帝咨《翼輔治水碑》,古文之遺跡也。

    秦焚先典而古文絕。秦書八體,首大篆,而無古文。而王莽居攝甄鄷定六書,一曰古文者,蓋漢武時魯恭王壞孔子宅,得《禮記》、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孝經(jīng)》,又,北平侯張蒼獻《春秋左氏傳》,郡國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,其銘即前代之古文,而古文乃復(fù)著也。秦自始皇至漢武以前,止有籀文耳。

    周宣王太史籀,作篆十五篇,損益古文,或同或異。以其官,謂之史書;以其名,謂之籀文。李斯小篆興,別之曰大篆。漢建武時,已亡六篇,今國學(xué)《石鼓》,籀文之僅存者。

    上古以漆書,中古以石磨汁,后世始有墨。昔人以《石鼓》點畫圓勻,異《禹碑》而近斯篆,疑后人所作,或石汁所書,不知宣王之去夏已遠,故離乎蝌蚪之形;去秦已近,故微有玉箸之意。此運會使然,其筆非籀不能作,而亦非關(guān)石汁也。

    三代遺文,多載于鐘、鼎、彝、敦、鬲、甗、盉、卣、壺、觚、爵、斝、豆、匜、盤、盂之銘,及《岣嶁》、《石鼓》、《比干》、《季札》諸碑刻。夏、商、周初者,古文也。宣王以后者,籀文也。字畫古雅,章法參差,印文仿此,致有意趣。鼎碑遺跡,及薛尚功《款識法帖》、《鐘鼎篆韻》等書,亟當(dāng)搜討。

    嘉靖間,我郡徐官論《季札碑》云:"孔子之書,參用倉、史,故方圓不同;三代之文,僅見《大禹碑》、《石鼓文》及此刻耳,此外不多得也。"

    平王東遷以后,文字乖形,秦始皇帝初并天下,丞相李斯,奏同文字,作《倉頡篇》七章,中車府令趙高作《爰歷篇》六章,太史令胡母敬作《博學(xué)篇》七章,改省籀文,畫皆如箸,以便筆札,名玉箸文,即小篆也。秦、漢官私印章,間用倉、史,大要以小篆為宗。

    倉頡之作書也,所以明天地萬物之理也。如 字,象形者隨其形勢,乃無悖于自然之理。

    秦易古文為玉箸, ,舉尖圓斜缺之字,悉從而方之,象形如此,會意、諧聲可知矣。徐官《印史》云:"古篆多圓圈、圓點,小篆崇尚整齊,破圓作方,漸失古制?;蛟唬簜}、史古籀多遺缺,小篆多完備,取其便耳。"官謂:《倉頡篇》、《石鼓文》、《說文》及《通釋》以下,如《六書統(tǒng)》、《六書考》、《六書略》、《復(fù)古編》、《續(xù)復(fù)古編》、《字原正訛》,本義、聲音、文字通四聲、五聲諸韻,款識、鐘鼎諸書,《嶧山》、《碧落》諸碑刻,古文、大小篆,錯雜載焉。倉、史遺文,亦不為少也。魏太?!读鶗N》,及官《孝經(jīng)古文集成》,皆按索諸書而得者,安敢有一字杜撰哉!太常云:倉、史不足,擇小篆可者,以補其缺,此說得之矣。

    自古至秦,止有篆書,秦興役戍,獄訟務(wù)繁,篆苦難成,下杜人程元岑邈,損益大小篆,造隸書三干,始皇善之。以其方直簡約,便于隸佐急疾之用,名曰隸書,又曰佐書。人情畏繁,日趨簡易,倉、史之道,于茲廢墜矣。邈隸罕有傳者,曲阜孔廟,有前漢五漢二年刻石,與《隸續(xù)》所載建平《郫縣碑》,后漢建武中元二年《何君閣道碑》,水平八年《路君闕碑》,及秦權(quán)、漢量上字,猶可見邈隸之意。至《淳化閣》中,刻邈"天清地寧"數(shù)語,乃王著之誤。秦、漢若已有正書,則漢碑四百,何得只有分書也。

    秦與西漢,篆書而外,止有邈隸。篆法婉曲圓密,隸體初興,廓落勁崛,習(xí)者苦無楷模。東漢建初中,上谷王次仲,以隸方廣少波勢,因即隸而八分之,每字皆如八之分,則結(jié)構(gòu)皆有楷法,而點畫有俯仰之勢矣。張懷瓘《書斷》云:"八分本謂之楷書,自鐘、王變體,謂正書為隸書,因別有八分之?quot;。愚按:八分與隸,大同小異,所別者,隸書方勁無波,八分發(fā)筆舒展,而有波勢耳。次仲作八分書于章帝時,或以為秦之羽士,與程邈同時,誤認(rèn)邈隸系次仲分書,因以魏、晉正書為秦之邈隸。其原因,不明隸書與八分之別,故眾論糾紛。其實隸斂束,而分書發(fā)揚,其間固自有厚薄、華樸之殊,隸猶與篆近,而分漸遠矣。明新安何震作《二十五舉》,以續(xù)元人吾子行之《三十五舉》。其第一舉曰:八分書,秦羽士王次仲作,其體亦始于周;佐書,程邈作,謂之正隸,即今之楷書也。夫以佐書為正隸,他無所據(jù),《閣帖》誤之耳。若以八分始于周,則漢碑自建初而后始有分書,建初以前即西漢,且皆邈隸,何得周有分書也?  李斯工篆,鮮繼之者。建初中,曹喜作懸針書,又作垂露書。懸針,題五經(jīng)篇目者是也。愚按:垂露者,玉箸回鋒之頓而凝者也;懸針者,玉箸出鋒之圓而直者也。二者異乎玉箸之貌,正洋溢乎玉箸之機,八分章程之體,于茲而兆也。

    正書,秦、漢所未有,其體始于魏,謂之章程書。魏、晉時,凡章奏、箋表、傳寫、記錄、日用之字皆用之。鐘之《宣示》、《戎路》,二王之《曹娥》、《洛神》是也。骨雖本乎篆,而形本乎隸,故魏、晉亦謂之隸書?! ∏貢梭w,五曰篆印,秦以小篆同文,則官私印章,宜用玉箸,而別作摹印篆者,何也?蓋玉箸圓而印章方,以圓字入方印,加以諸字團集,則其地必有疏密不勻者。邈隸形體方,與印為稱,故以玉箸之文,合隸書之體,曲者以直,斜者以正,圓者以方,參差者以勻整。其文則篆而非隸,其體則隸而非篆,其點畫則篆隸相融,渾穆端凝,一朝之創(chuàng)制也。

    何震《二十五舉》謂:白文當(dāng)仿崔子玉書《張平子碑》。按張衡、崔瑗,皆建初時人,摹印篆始于秦,至西漢統(tǒng)三百年,乃子玉以摹印法為平子書碑,非摹印者當(dāng)仿子玉書碑方扁之體也。愚謂篆而方扁,乃摹之不得已,書碑無乃子玉之作俑?  徐官云:"子玉作篆尚扁,有似隸耳,實非隸也。隸書結(jié)體微方,一一翻篆為之,既不移易位置,又不減省其畫,……如司馬溫公、魏鶴山、熊與可諸公,以篆法寓諸隸體,最為近古。"愚謂:此即摹印篆,徐官誤謂之隸耳。然其傷隸之誤,而欲本篆以正之,顧藹吉作《隸辨》,正與徐公同此苦心也。

    《說文》序云:甄酆定六書,五曰繆篆,所以摹印也。夫摹印者,言其用;繆者,言其體制也??姡I繆也。何為乎繆之欲其勻而滿之也?如 ,小篆也。摹印 ,則直而方之,非是,則上下弗勻,四肩弗滿也。東漢滿白文,務(wù)求勻于地,唐人復(fù)故為盤屈以周布之,此繆之過甚者也。唐如 之 、 之 、 之 、 之 、 之 之類,明人更作 之 、 之 、 之 、 之 ,甚而又甚矣。

    漢之繆篆,即秦之摹印篆也。章法不協(xié),則參用隸書,如"疢疾除,永康休,萬壽寧",秦小璽也。小篆宜 ( ),而璽作 、 ;漢"壽亭侯印",小篆宜 、 ,而印文作 ;"宣威將軍",宜 ,而作 ;"和善國尉",宜 、 。而作 ;"州武之印"、"周子荊印",宜 、宜 ,而作 、 。若此之類,不能遍舉,避難就易,非其正也。求其妥適,少參活法耳。又有"司隸校尉"四字,俱作隸書者。故學(xué)秦、漢者,詳稽小篆,又當(dāng)博考隸書。秦書八體,三曰刻符(鳥頭、云腳)。李斯、趙高用題印璽。何震《二十五舉》,誤謂之回鸞書。

    八體之中,七日殳書,其文.就小篆而鉤環(huán)之。漢、唐間,以作名印,或謂武臣執(zhí)殳,用識君命,過為盤曲,恐非誠敬之心也。蛟篆,不詳其所作之始。商有鐘銘:"惟正月正春( ),吉( )日丁亥既望"至"萬葉( )無疆,用之( )協(xié)相( )"五十二字,文極古雅。

    柳葉書,晉衛(wèi)瓘后。古兵符及羽士印用之。明人以作閑雜印。上方大篆,明以作印。本朝則半用清書字,必九畫,取"干元用九"之意。文 、 ,就小篆盤迭,而形體如隸,故前人以為程邈飾李斯之法。又每字七迭者,明羽士之印用之。
    作者:
    孫光祖
  • 王僧虔(426—485),瑯琊臨沂(今山東臨沂北)人,為王羲之的四世族孫,即王導(dǎo)的五世孫。宋孝武帝時,官武陵太宋,后累遷至尚書令。入齊,轉(zhuǎn)侍中,溢簡穆。

    王僧虔是南朝齊著名的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。通文史,精音律。少即善書,得家傳,工隸、行、草書。宋文帝劉義隆見其書素扇,遂感嘆:“非唯跡逾子敬,方當(dāng)器雅過之?!彼涡⑽涞?劉駿)欲擅書名,僧虔不敢表現(xiàn)其能,常用拙筆寫字,以此見容。入齊,書名尤盛,所謂“雄發(fā)齊代”。齊太祖(蕭道成)亦善書,篤好不已,嘗與僧虔睹書,書畢,問道:“誰為第一?”僧虔答道:“臣書臣中第一,陛下書帝中第一?!碧娲笮φf:“卿可謂善自為謀矣?!?事見《書斷》)梁武帝(蕭衍)曾評其書“如王、謝家子弟,縱復(fù)不端正,奕奕皆有一種風(fēng)流氣骨”(《古今書人優(yōu)劣評》)。有《王琰帖》、《御史帖》、《陳情帖》等書跡傳世。另著有《書賦》、《論書》、《筆意贊》等書論行世。《論書》和《筆意贊》是王僧虔的代表論著,在中國書論史上亦占有重要地位。

    《筆意贊》見于《書苑菁華》第18卷。此文一序一贊,僅一百多字,以《告誓》與《黃庭》為范本,對書法藝術(shù)的本質(zhì)和學(xué)書的方法,如器具的選擇與使用,字帖的選擇與特點,用筆的標(biāo)準(zhǔn)及結(jié)字的方法等問題,作了精辟的闡述。其語言簡練,文辭優(yōu)美,耐人尋味,真不愧大家手筆。文中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形神兼?zhèn)?、神采為上的?chuàng)作與鑒賞的原則,揭示了書法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最根本的追求目標(biāo),并強調(diào)書家應(yīng)做到心、手、筆相忘,才能達到創(chuàng)作的最高境界,自然地表達其情感。

    王氏的這些論述對后世書法藝術(shù)的發(fā)展產(chǎn)生了深遠的影響。




    書之妙道,神采為上,形質(zhì)次之,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。以斯言之,豈易多得?必使心忘于筆,手忘于書,心手達情,書不忘想,是謂求之不得,考之即彰。乃為《筆意贊》曰:

    剡紙易墨,心圓管直。漿深色濃,萬毫齊力。先臨《告誓》,次寫《黃庭》。骨豐肉潤,人妙通靈。努如植槊,勒若橫釘。開張風(fēng)翼,聳擢芝英。粗不為重,細不為輕。纖微向背,毫發(fā)死生。工之盡矣,可擅時名。
    作者:
    王僧虔
  • 觚管士有“書奴”之論,亦自昔興,吾獨不解此。藝家一道,庸詎繆執(zhí)至是,人間事理,至處有二乎哉?為圓不從規(guī),擬方不按矩,得乎?自粗歸精,既據(jù)妙地,少自翔異,可也。必也革其故而新是圖,將不故之并亡,而第新也與。故嘗謂自卯金當(dāng)涂,底于典午,音容少殊,神骨一也。沿晉游唐,守而勿失。今人但見永興勻圓,率更勁瘠,郎邪雄沉,誠懸強毅,與會稽分鑣,而不察其為祖宗本貌自粲如也(帖間固存)。邇后皆然,未暇遑計。趙室四子,莆田恒守惟肖,襄陽不違典刑;眉、豫二豪,嚙羈蹋靮,顧盼自得。觀者昧其所宗:子瞻骨干平原,股肱北海,被服大令,以成完軀。魯直自云得長沙三昧。諸師無常而俱在,安得謂果非陪臣門舍耶?而后人泥習(xí)耳聆,未嘗神訪,無怪執(zhí)其言而失其旨也。遂使今士舉為秘談,走也狂簡,良不合契,且即膚近。為君謀之,繪日月者,心規(guī)圓而烜麗,方而黔之,可乎?啖必谷,舍谷而草,曰谷者“奴餐”,可乎?學(xué)為賢人必法淵賜;晞圣者必師孔。違洙泗之邪曲,而曰為孔、顏者“奴賢”、“奴圣”者也,可乎?
    作者:
    祝允明
  • 趙壹,東漢光和間辭賦家。字元叔’,漢陽西縣(今甘肅天水南)人,靈帝時為上計吏入京。所作《刺世疾邪賦》,表現(xiàn)了對當(dāng)時奸邪當(dāng)?shù)?、政治黑暗的不平。原有集,已失傳?!斗遣輹芬黄?,專抨擊草書。其時草書漸行,趙壹欲仍返于蒼頡、史籀,此事勢所不許。故其文雖傳,其說終不能行。《法書要錄》、《書苑菁華》等俱載此文。

    余郡士有梁孔達、姜孟穎者,皆當(dāng)世之彥哲也,然慕張生之草書過于希孔、顏焉??走_寫書以示孟穎,皆口誦其文,手楷其篇,無怠倦焉。于是后學(xué)之徒競慕二賢,守令作篇,人撰一卷,以為秘玩。余懼其背經(jīng)而趨俗,此非所以弘道興世也;又想羅、趙之所見嗤沮,故為說草書本末,以慰羅、趙、息梁、姜焉。 竊覽有道張君所與朱使君書,稱正氣可以消邪,人無其畔,妖不自作,誠可謂信道抱真,知命樂天者也。若夫褒杜、崔,沮羅、趙,忻忻有自臧之意者,無乃近于矜伎,賤彼貴我哉!夫草書之興也,其于近古乎?上非天象所垂,下非河洛所吐,中非圣人所造。蓋秦之末,刑峻網(wǎng)密,官書煩冗,戰(zhàn)攻并作,軍書交馳,羽檄紛飛,故為隸草,趨急速耳,示簡易之指,非圣人之業(yè)也。但貴刪難省煩,損復(fù)為單,務(wù)取易為易知,非常儀也。故其贊曰:“臨事從宜?!倍裰畬W(xué)草書者,不思其簡易之旨,直以為杜、崔之法,龜龍所見也。其*扶拄挃,詰屈龍乙,不可失也。齔齒以上,茍任涉學(xué),皆廢倉頡、史籀,竟以杜、崔為楷;私書相與之際,每書云:適迫遽,故不及草。草本易而速,今反難而遲,失指多矣。

    凡人各殊氣血,異筋骨。心有疏密,手有巧拙。書之好丑,可為強哉?若人顏有美惡,豈可學(xué)以相若耶?昔西施心疹,捧胸而顰,眾愚效之,只增其丑;趙女善舞,行步媚蠱,學(xué)者弗獲,失節(jié)匍匐。夫杜、崔、張子,皆有超俗絕世之才,博學(xué)馀暇,游手于斯,后世慕焉。專用為務(wù),鉆堅仰高,忘其疲勞,夕惕不息,仄不暇食。十日一筆,月數(shù)丸墨。雖處眾座,不遑談戲展畫地,以草劌壁,臂穿皮刮,指爪摧折,見鰓出血,猶不休輟。然其為字,無益于工拙,亦如效顰者之增丑,學(xué)步者之失節(jié)也。且草書之人,蓋伎藝之細者耳。鄉(xiāng)邑不已此較能,朝廷不以此科吏,博士不以此講試,四科不以此求備,征聘不問此意,考績不課此字。善既不達于政,而拙無損于治,推斯言之,豈不細哉?夫務(wù)內(nèi)者必闕外,志小者必忽大。俯而捫虱,不暇見天。天地至大而不見者,方銳精于蟣虱,乃不暇焉。
    第以此篇研思銳精,豈若用之于彼圣經(jīng),稽歷協(xié)律,推步期程,探賾鉤深,幽贊神明,覽天地之心,推圣人之情。析疑論之中,理俗儒之諍。依正道于邪說,儕雅樂于鄭聲,興至德之和睦,宏大倫之玄清。窮可以守身遺名,達可以尊主致平,以茲命世,永鑒后生,不亦淵乎?
    作者:
    趙壹
  • 王僧虔(426—485),瑯琊臨沂(今山東臨沂北)人,為王羲之的四世族孫,即王導(dǎo)的五世孫。宋孝武帝時,官武陵太宋,后累遷至尚書令。入齊,轉(zhuǎn)侍中,溢簡穆。

    王僧虔是南朝齊著名的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。通文史,精音律。少即善書,得家傳,工隸、行、草書。宋文帝劉義隆見其書素扇,遂感嘆:“非唯跡逾子敬,方當(dāng)器雅過之?!彼涡⑽涞?劉駿)欲擅書名,僧虔不敢表現(xiàn)其能,常用拙筆寫字,以此見容。入齊,書名尤盛,所謂“雄發(fā)齊代”。齊太祖(蕭道成)亦善書,篤好不已,嘗與僧虔睹書,書畢,問道:“誰為第一?”僧虔答道:“臣書臣中第一,陛下書帝中第一?!碧娲笮φf:“卿可謂善自為謀矣?!?事見《書斷》)梁武帝(蕭衍)曾評其書“如王、謝家子弟,縱復(fù)不端正,奕奕皆有一種風(fēng)流氣骨”(《古今書人優(yōu)劣評》)。有《王琰帖》、《御史帖》、《陳情帖》等書跡傳世。另著有《書賦》、《論書》、《筆意贊》等書論行世?!墩摃泛汀豆P意贊》是王僧虔的代表論著,在中國書論史上亦占有重要地位。

    《論書》見于《書苑菁華》第 l l卷。其簡明扼要地論列了自東漢至南朝宋的40余位書家的成就、特點。自古以來,品藻人物,評論作品,由于種種原因,往往會出現(xiàn)一種傾向:要么抬高,捧一通;要么貶低,罵一通。而王氏對漢以來書家的品評,卻權(quán)為客觀、公允,包括自家祖輩、親屬亦能如此,實在難得,精神可貴! 其品評書家的方法,亦為后世所推重并繼承。 王氏的這些論述對后世書法藝術(shù)的發(fā)展產(chǎn)生了深遠的影響。




    宋文帝書,自謂不減王子敬。時議者云:“天然勝羊欣,功夫不及欣。王平南(軼),是右軍叔。自過江東,右軍之前,惟(軼)為最,畫為晉明帝師,書為右軍法。

    亡曾祖領(lǐng)軍洽與右軍俱變古形,不爾,至今猶法鐘、張。右軍云:“而書遂不減吾?!蓖鰪淖嬷袝蠲ィP力過于子敬。書《舊品》云:“有四疋素,自朝操筆,至暮便竟,首尾如一,又無誤宇。子敬戲云:‘弟書如騎騾,(馬加“浸”的右面)(馬加“浸”字的右面)恒欲度驊騮前。”庚征西翼書,少時與右軍齊名。右軍后進,庚猶不忿。在荊州與都下書云:“小兒輩乃賤家雞,愛野鴦,皆學(xué)逸少書。須吾還,當(dāng)比之?!睆堃頃臆娮詴恚瑫x穆帝令翼寫題后答右軍,右軍當(dāng)時不別,久方覺,云:“小于幾欲亂真。”張芝、索靖、韋涎、鐘會、二衛(wèi)并得名前代,古今既異,無以辨其優(yōu)劣,惟見筆力驚絕耳。

    張澄書,當(dāng)時亦呼有意。

    郗方回章草,亞于右軍。

    晉齊王偵書,京、洛以為楷法。李式書,右軍云:“是平南之流,可比庚翼;王(氵 蒙)書,亦可比庚翼?!标憴C書,吳士書也,無以校其多少。

    庚亮?xí)?,亦能入錄?br>
    亡高祖巫相導(dǎo),亦甚有楷法,以師鐘、衛(wèi),好愛無厭,,喪亂狼狽,猶以鐘繇《尚書宣示帖》藏衣帶中。過江后,在右軍處,右軍借王敬仁。敬仁死,其母見修平生所愛,遂以人棺。

    郝超草書亞于二王,緊媚過其父,骨力不及也。

    桓玄書,自比右軍,議者末之許,云可比孔琳之。

    謝安亦人能流,殊亦自重,乃為子敬書秘中散詩。得子敬書,有時裂作校紙。

    羊欣、邱道護并親授于子敬。欣書見重一時,行草尤善,正乃不稱??琢罩畷?,天然絕逸,極有筆力,規(guī)矩恐在羊欣后。邱道護與羊欣皆面授予敬,故當(dāng)在欣后,邱殊在羊欣前。

    范曄、蕭思話同師羊欣,范后背叛,皆失故步,名亦稍退。

    蕭思話全法羊欣,風(fēng)流趣好,殆當(dāng)不減,而筆力恨弱。謝靈運書乃不倫,遇其合時,亦得人能流。昔子敬上表多在中書雜事中,皆自書,竊易真本,相與不疑。元嘉初,方就索還?!渡现x太傅殊禮表》亦是其例,親聞文皇說此。

    謝綜書,其舅云:“緊潔生起,實為得賞?!敝敛恢匮蛐溃酪鄳勚?。書法有力,恨少媚好。

    顏騰之、賀道力并便尺牘。

    康聽學(xué)右軍草,亦欲亂真,與南州釋道人作右軍書贊??琢罩畷趴v快利,筆道流便,二王后略無其比。但工夫少,自任過,未得盡其妙,故當(dāng)劣于羊欣。

    謝靜、謝敷并善寫經(jīng),亦入能境。居鐘毫之美,邁古流今,是以征南還即所得。
    作者:
    王僧虔